General Hakutaku

第五章

 

邯郸城外有一个小山丘，每到初春时分，邯郸城内的贵族王孙就会呼朋唤友，架鹰牵狗，携带美姬在这里欢饮高歌。然而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天也渐渐转凉，自然不会有什么贵公子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游赏。山坡上的草地敌不过岁月的力量早已变得枯黄，一只储食的兔子警惕的前行着，肉眼可视的范围内并没有什么危险让它有些发下心中的戒备。这时，一块石子破空而来，准确的撞上了它的脖子，小小的石子带着莫可抵御的冲击力将那兔子撞得翻滚了几圈昏死了过去。一双手抓住兔子的耳朵将它提了起来，这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掌心有着薄薄的剑茧，虽不大却有力。少年欢呼起来：“太好了，又有肉吃了。”他向坡顶飞奔而去，扒开一丛干黄的枯草对着坐在；地上的两个少年道：“小政、翼！看！兔子！”那两个少年正在低声交谈，压根没理他。

 

姬丹有些无趣的晃了晃手里的兔子，准备找个地方生火，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卓翼和赵政相视会心一笑又说了起来：“翼，你刚才说的府军制和屯田具体是什么？”“大概是这样的···”卓翼随手捡了根枯枝开始给赵政解释起来。“快看，那是什么！”姬丹的声音在两人的耳旁炸响，两人相视叹了口气，赵政无奈的看向姬丹：“好了，我知道你很无聊，这不是有兔子了吗？快去和兔子玩吧。”姬丹看着赵政诚恳的说道：“小政，虽然我已经打断你们十九次了，但我发誓，这次跟前十九次的情况不一样，这次真有什么。”两人顺着姬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肉眼可见的天地一线间，一道尘土飞扬而来。这个山丘是邯郸城外最高的地方，看的自然最远。三人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黑点，不多时，那个黑点慢慢变大变得清晰起来。这三个人都是目力极佳之辈，立刻就发现那是一匹快马，马上的骑士穿着赵国的制式红色甲胄，背后插着三道红翎。三人面面相觑，姬丹将兔子扔在地上，神色变得沉重起来：“我们先回去吧。”赵政和卓翼一点头，快速向山下奔去。

 

刚溜进城门不久，迅疾的马蹄声就在长街上响起，马背上的骑士正声嘶力竭的大喊：“长平急报！闲杂人等快闪开！长平急报！闲杂人等快闪开！”街道上的行人忙不迭的给快马让道，目送着一身风尘的骑士冲进赵王宫。见骑士离去，行人纷纷议论起来。

 

“长平战报？然道是小马服君打败秦军了？”

 

“不一定吧，上几次报捷喊的不都是‘长平捷报’吗，这次喊的却是‘长平急报’，估计不是打赢了。”

 

“难道吃败仗了？”

 

“不可能吧，小马服君那可是赵奢老将军的儿子啊，那时候不是传言说秦国不害怕廉颇老将军，只害怕小马服君吗？据说连老马服君都承认自己的兵法不如小马服君呢！”

 

“但愿吧······”

 

 行人的议论传进三人的耳朵里，三人不由变得更严肃起来，拐进一个无人的小巷，姬丹急忙问卓翼：“翼，然道真像你上次说的，赵军败了？”卓翼微一颔首道：“正如我上次跟赵兄推演的那样，赵括恐怕战败了。”赵政冷哼一声：“一个黄口孺子怎么可能打败我秦国大将。”姬丹低头想了想说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我去打听一下，晚些去招你们。”两人点了点头，匆匆散开了。

 

傍晚时分，赵政院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两个人从门缝一张，外面到处都是红色甲胄的赵卒。入夜，姬丹悄无声息的溜了进来。“外面都是守卫，估计有上百人。”他一面吹熄了桌上的油灯，一面说道：“你们说的对，武安君白起私下接任秦军主帅，赵括兵败被围长平已经三十七天了。”

 

“三十七天？”赵政皱眉问道。

 

“不错，六百里加急用了三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十天了。”

 

 三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卓翼开口道：“既然是武安君为帅，赵军再无赢的可能。只是···”

 

“怎么了？”

 

卓翼看着两人，一字一句的道：“三年前，武安君攻韩，拔十七城，屠五万人；两年前武安君攻楚，下三城，杀敌六万；去年武安君攻魏，夺五城，杀敌四万······”

 

“你是说···”姬丹睁大了眼睛：“那可是四十万人！”

 

“如果他在乎人命，人们也不会称他为‘杀神’了！”赵政冷冷的说。

 

屋内冷寂了下来。一时间，空气仿佛停滞了，想到四十万人都可能被杀，三个少年都觉得一股凉气从心底直渗入骨髓，粘稠的空气让三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良久，卓翼站了起来，这个动作打破了停滞的时空，姬丹和赵政也回过神来。姬丹关切的问道：“怎么了，翼？”

 

卓翼一边收拾箱子，一边头也不抬的回答：“我要去见白起。”

 

赵政皱了皱眉：“没用的，先不说你能不能见到他，就算你见到他，你又打算怎么说服他。况且他也只不过是个将领罢了。”

 

卓翼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即使那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四十万人被杀！”

 

姬丹拦住他，急切的说道：“别那么着急啊翼，武安君再嗜杀也不会一下子杀那么多人啊。况且秦王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卓翼盯着姬丹关切的眼神，严肃的说道：“我害怕的就是秦王想让他这么做。”

 

姬丹无力的放下拦着他的胳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只好求救般的望向赵政，赵政严肃的看向卓翼：“你要知道，不管是白起还是我的祖父秦王都不是言辞能够打动的。你甚至可能会死。”

 

卓翼毫不回避的对视了回去：“即使如此，我也要一试。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哪怕只能救下一个人，我也愿意全力以赴。”

 

两人对视良久，赵政低下了头：“好吧，那就没办法了。我可以给你写两封信，你大概能凭着这个见到白起和我父亲。”

 

姬丹看看赵政，又看看卓翼，有些急切的说道：“小政，怎么连你也···”

 

赵政微笑的看着他摇了摇头：“丹，翼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他了。”

 

姬丹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他的冷静理智：“好吧，既然你们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卓翼笑着摇了摇头：“没有那么严重，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你们两个身份特殊，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赵政想了想：“也好，那你必须抓紧时间了，赵军已经被围四十天了，随时都有可能投降，玩了估计就赶不上了。”

 

卓翼点点头：“恩，我明天一早城门一开就走。”

 

赵政又说道：“我会给你两封信，不过我不确定这两封信能不能起作用，大概只能让你见到他们而已。”

 

卓翼闻言有些担忧：“这样会不会影响你以后归国？”

 

赵政笑了起来：“没关系，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何况万一有那天，不是还有你们两个陪着我吗。”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姬丹收起笑容：“我在平原君那里有些交情，我可以帮你准备沿途的驿站通传和快马。”

 

卓翼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姬兄了。”

 

姬丹看了看两人，有些犹豫的说：“翼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三人相识虽短，但却情投意合，不如我们结义为兄弟吧。”

 

“什么？”翼有些吃惊的看着姬丹。

 

姬丹微微笑了起来：“我没有兄弟，但是和你们认识以后我总觉得：‘啊，如果有弟弟的话，大概就是和你们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吧。’我虽然比不上小政的心胸魄力，也比不上翼的才华急智，但是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可以把我当做可以依赖的兄长。”他热切的看着两人：“怎么样，小政，翼。”

 

赵政眼底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不过他立刻就抬头换上了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的表情：“兄弟吗？好啊！”

 

“那翼呢？”姬丹有些急切的看着卓翼，赵政也意义不明的看向卓翼。

 

卓翼有些心神恍惚起来，这种感觉和与伏念、颜路他们在一起时得感觉不同，和与张良在一起时得感觉也不同，莫名的，他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亲人的温暖，血脉的悸动，心灵的契合：“看来是没有办法拒绝了呢！”

 

三人相视一笑，就在屋内对着明月跪了下来，姬丹挠了挠头，看向卓翼道：“翼，你读书多，你来说誓词吧。”赵政翻了个白眼不忍直视他，卓翼也笑起来，他抬起头，看着窗外银色的月亮，感到内心平静了下来。他朗声道：“盖闻室满琴书，乐知心之交集；床联风雨，常把臂以言欢。是以席地班荆，衷肠宜吐，他山攻玉，声气相通。每观有序之雁行，时切附光于骥尾。今我等偏开砚北，烛剪窗西，或笔下纵横，或理窥堂奥。青年握手，雷陈之高谊共钦；白水旌心，管鲍之芳尘宜步。停云落月，隔河山而不爽斯盟，旧雨春风，历岁月而各坚其志。毋以名利相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义结金兰，在今日既神明对誓，辉生竹林，愿他年当休戚相关。今有···

 

“燕国姬丹”

 

“秦国赵政”

 

“齐国卓翼”

 

“虽为异性，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扶危济弱，以安庶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恩忘义，天人共戮。”

 

卓翼当前一拜：“卓翼见过大哥，见过二哥。”赵政也凛然拱手：“赵政见过大哥，见过三弟。”姬丹哈哈一笑：“姬丹见过二弟，见过三弟。”奇妙的感觉的三人的内心升腾而起，三个少年，六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从今天开始，他们不光是志同道合的同志，更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虽然是不同的人，但此刻三具年轻的身体里跳动的同一颗炽热的心。

                                                                                    ——第五章·完